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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康多的第一位死者——重讀馬奎斯《百年孤寂》

還不到多年後，對於馬康多這村子的印象已經模糊。那一串長長的
外國姓名，依稀只記得阿加底奧布恩迪亞。約瑟們、奧瑞迪亞諾們
，像是喧鬧的孩子，只在記憶裡佔有小小的斷片了。

重讀《百年孤寂》，閱讀速度比當年第一次讀慢許多，細細尋繹書
中詭譎奇異的氛圍和隱喻，真是讀到從前沒有注意過的事物。難怪
波赫士總說他喜愛重讀書籍，但要重讀必先打開書來讀第一次。

這次有個人物一直盤踞在我的閱讀過程中：吉普賽人梅爾魁德斯。
整個馬康多的改變幾幾乎可說是由這個飄盪的走江湖的所帶來，他
帶來許多新奇的知識或偽知識，使得建立馬康多的老約瑟阿加底奧
開始思考或沈迷於這些知識偽知識，也才造就了接下來數年馬康多
的種種改變。刺激一點說，這個吉普賽人還真有點普羅米修斯的意
味。

梅爾魁德斯在小說開始不久就死了，據說發高燒死在新加坡，而遺
體被丟入爪哇海深處。但等等，就在馬康多遭受失眠症侵襲之時，
梅爾魁德斯回來了，並且拯救了深受失眠而失去記憶所苦的老約瑟
阿加底奧。小說這麼說：「他決心到世上這個還沒有死亡的角落來
避難，全心經營一家銀版照相實驗室。」稍後這段描述照相的段落
，老約瑟阿加底奧抗拒照相的心態總讓我想起中國晚清人們初初接
觸照相技術之時，也以為留影於照片，靈魂將被吸走，人身將會開
始憔悴。

總之梅爾魁德斯就在阿加底奧家長住下來，在這個還沒有死亡之處
，默默地研究深奧難解的諾斯特拉達莫斯預言書，默默地發出無人
聽懂的話語聲響，直至最後莫名死去。

他死前最後一句話：「我已發燒死在新加坡的沙丘上了。」

最後他成為馬康多第一個死者，這也才應驗了老約瑟阿加底奧所說
的：「一個地方有親人埋骨，才算是家鄉。」

也要到梅爾魁德斯抵達地府，標示了馬康多位置，才使得那縷衰老
的幽靈普魯丹西奧再度找著了老約瑟阿加底奧，而老約瑟阿加底奧
從此走向瘋狂。

梅爾魁德斯，我總覺他代表著一種對於知識和偽知識的執迷。他其
實是那條老約瑟阿加底奧沒有開成的馬康多村通往外地的路。他既
像清明智者又似難以逆料的祭師。他結合了龐雜正偽知識，對一切
事物像是了然於胸。

如果說他吉普賽族裔是個象徵，那是不是代表著：知識，也如這支
飄遊的民族，在每個時代扮演著遷徙、推翻、拓荒等等功用？並且
知識將不會完全死去，就像梅爾魁德斯那樣，生前死後皆引來馬康
多種種變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