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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屆竹韻清揚文學獎 散文佳作

失聲之房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逐漸失去了和祖母之間互動的能力。


  記得年幼時記憶裡的祖母不是這樣的。她的一天從清晨五點開始轉動,忙碌卻不顯得混亂。家裡的飲食及家事由她和祖父包辦,還得分神照顧我和妹妹這兩個孫女。每天定時會出現在電視螢幕上的相撲節目、端午節時自製的粽子、還有早晨梳洗時會抹上的髮油和乳霜,是踏入小學前,我對祖母的印象。

  但這一切在祖父去世、接著祖母中風之後,彷彿失去了控制。在醫院裡,我望著前一天還能說話的祖母,卻不敢直視她已經癱瘓的右半身,和有口不能言的面容。那時的我總天真地以為,祖母在獨處時,其實是能開口說話的。然而隨著年齡增長,我終究認清我等不到她再次說出清晰的台語。自此之後,祖母的房間只剩下電視連續劇男女主角的對白聲。房間依舊存在著聲音,但並非來自祖母。

  失去伴侶和聲音的祖母,選擇那黑色的立方體替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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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屆懷恩文學獎散文佳作

  遠遠是一台已搭得慣常的車駛來,由於我所出現的時間及地點過於規律,連伸手招車的動作也在和司機先生逐漸熟稔的情況下免去,雖說這熟稔也只是每天清早的點頭示意而已。選定的位置數年如一日,皆為司機左後方第一個的單人座位,除卻可免去與陌生人無意間的碰撞、避開博愛座標誌以外,每天清早五點四十分起長達近兩小時的車程想要抵擋睡眠的再次浸蝕無疑是不智之舉,更何況抵達學校以後仍得面對一整天繁重忙碌的課業。

  清早的公車總是極靜,隨著時間分秒與空間流轉,變得吵雜擁擠,等到傍晚時分,車上擠滿了人群,背著厚重書包的學生與上班族,間或有從黃昏市場離開的主婦,有限的座位常是一位難求,即便是博愛座上也常坐著人。車行一站一站,陌生的人聚集又分散,有時孕婦或是老者上車會立刻有人讓座,且不限只坐在博愛座上的人;有些時候,眾人的眼光末稍相互刺探,銳利有如針尖,本來已要讓座的乘客尚未起身完全,一瞥見另外有人也預備站起便迅速坐下,多享幾站的座位。但更多的時候,眾人毫無動靜,坐在位子上的人或眼看窗外或閉目養神,坐在貼有博愛座位子上的人有時更有微微鼾聲。

  車身微震,長期搭乘公車通勤的我早已可以在搖晃程度不甚劇烈的車上不依憑著任何扶手穩穩地站立;但是長者不,斑白的兩鬢、衰老的身體與承載全身重量的腳步蹣跚,只見方才上車的老婦緊抓著冰冷的金屬扶桿,公車發動時的後座力讓她略顯不穩地晃了晃,差點跌倒,手上掛著的袋子裡不曉得裝了什麼東西撞擊著扶手,發出了沉悶的聲響,而後來回晃動。還來不及伸出手去,好險一旁比較靠近老婦的中年女子快速地攙著她,勉力移到後面一點的單人座位,靠近站著的我這邊,坐下,讓人鬆一口氣。

  事實上這公車穿越了大半個市區,沿途上幾些比較老舊的社區參差坐落,靠近終點的部份有著一所高級中學,而公車路線的另一端則是台北市最熱鬧的核心地區。此刻老婦在我的左手邊,不曉得是否因方才差點跌倒而驚魂未定,只見她右手緊捉著座位扶手不放,指節顯大、皮鬆肉馳的典型老人姿態;而白髮在後腦勺結實地紮成了一小包,她不時抬起頭來試圖讓眼神穿越人牆來辨得LED燈的站名,或轉頭看向窗外流逝的景色以識得車行多遠。

  景色如此流逝,歲月何嘗不是如此?想起幾年前雖年邁但仍體力強健的外婆,彷彿還是她牽著我走向世界的姿態在眼前,如今她上公車的腳步也已蹣跚地叫人擔心,「回家的路那樣長,不是每次都有位置坐,有時候有人讓位,有時候沒有」外婆頓了頓「有時候,腳真的受不了了,就笑著拜託坐在博愛座上的年輕人說:『你位子可不可以借我坐?』……」外婆低頭伸手揉著每天都要到醫院去做復建的腳,沉默了一會兒,又抬起頭「好險大部份的人都會讓我座位,我這樣是不是倚老賣老了?」外婆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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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文學獎佳作

  從看見公車打著方向燈靠近站牌的時候開始,我跟他始終保持著大約三四個陌生人的距離,而當他緩緩步上階梯並熟練地拿出悠遊卡嗶嗶的時候,我才微微的驚訝於,啊,他居然也會坐公車了呀,這樣的事實。

  我認識的他總是開車,或騎車,從來自己駕馭方向感,掌控加速或剎車,左轉或右彎,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坐望窗外,顛顛簸簸,搖搖晃晃,晃失了方向似的。大車甩了個彎,整車的人就跟著暈眩一回,一晃又過了兩個站牌,我仍然無法猜測他的去向。過了橋之後,就是台北市了。

  下一站,捷運公館站。

  小時候總是覺得,父親的腦袋裡一定藏著指南針。他腦中自有一張地圖,知道三個路口後有加油站,加油站右轉是近路,高速公路接高架橋再下平面道路,前方路口躲一台照相機務必減速,永貞路永亨路永利路各是哪條通往何處我還沒分得清楚,還有還有那些,沒有路名的彎曲巷弄,記好啊,就這麼如此這般左拐右彎,你的目的地到了。

  他認識路的樣子意氣風發好得意。我總在後座問著,為什麼你都知道怎麼走呢。因為爸爸是跑業務的,腦袋裡有地圖呀。不只一次,他對年幼的我寄予厚望承襲天賦,總念著,你以後也要像這樣啊,腦中自己要有大概的方向感,知道東西南北在哪個方向,怎麼走都不會迷路。然而那時我所擁有的技能不過是在車子轉彎前偷看父親打方向燈,準確說出下個路口要右轉了,藉此騙得小我三歲的妹妹一點崇拜的眼神,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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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學生組/小說佳作

  餐盤上有高麗菜,清淡帶點油光,白亮白亮。高麗菜炒得甜脆,每次挾都要填滿兩格。旁邊推放空心菜,黑黑綠綠。滷蛋表面深棕裂紋,與鹽蒸鱈魚的魚皮理路有些類似。拿竹筷撥弄撥弄,菜餚味道混合一起,自助餐便宜也吃得出另種風味。

  婦人坐我對面。吃很慢,咬一口炸地瓜球,擱下竹筷嚼半刻鐘,眼珠癡盯電視螢幕。地瓜球嚼完,眼珠從螢幕滾落餐盤,途經我的臉孔與菜餚。

  學生餐廳的柱子與天花板碰觸的地方也通過了橫梁,綠漆十字形。白漆格狀天花板低矮延伸,延伸到活動中心四面大壁,五十年前就蓋好的了。廉價日光燈,照得天花板格凹凸有光彩。木桌塑膠布椅排列排列開出。偶爾麻雀在桌面或者地面留下鳥糞,白衣深棕圍裙手拿小白碗清潔液的阿姨會走來,拿抹布擦除鳥糞,收拾桌面統一發票、衛生紙團。

  後方坐兩位情侶,互相餵食菜葉,竹筷伸來戳去。研究所同學不遠處討論報告,筆電閃耀黑金光芒。大群男生走來,大概體育剛下課,人人穿汗衫球褲髒兮兮就點餐,持筷揮舞笑鬧噴髒話:靠夭喔要追你自己追我才沒有興趣,馬的關我屁事啊哈哈哈。男孩們坐定,吵鬧的桌子散播濃厚菜香。他們有人挾了筍乾扣肉,酸味飄飛四處,同伴嗆說叫那菜是三小,臭死了啦靠。

  再酸再臭,都還覆蓋不掉婦人的體味。低頭嚼飯挾菜,我盡量避免抬頭,飯菜含滿嘴後以斜角度轉向電視,再斜轉回來。我抬頭會先嗅到婦人體味,才撞見她庸俗疲憊盯著我的眼神,中年阿姨比如姑媽與阿嬸留的卷髮髮瀏。我瞪婦人敞開的外套衣襟,感覺裡面尤其溫熱濃厚,要衝出什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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